悼念我的外公
我的外公,我叫他大爹(方言,外婆称作细爹)。
2019年大年初七,是我在老家过完春节返杭工作,也是大爹去世的日子。下午细爹还平静地打电话问候我返杭归途是否顺利(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在电话里问起大爹),不料晚上就收到大爹突然去世的噩耗。
没想到正月初二不经意间一个告别就成了永别,回想起来恍然如梦,不知所措——临走那天只是出门前草草一句“大爹,我走了”,总想着这次的告别实在是太草率了。 这是大爹唯一一次没有出来目送我。大爹啊:您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,如果可以,我多希望我可以再多叫您几声大爹;陪您看看电视、打打牌。可惜没有如果,您今后就成了我的回忆了。
大爹是个农民,和他们那个年代每一个农民一样,勤劳周转,有做不完的农活和家事。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育了三个孩子(我的母亲和两位舅舅),现在他老人家去世成了他的三个孩子最悲痛的事情。
大爹他还是一位赤脚医生,家里来看病的乡亲常常络绎不绝,格外热闹;外出去问诊的时候总是面带笑意,精神抖擞。大家都亲切地叫他李医师。他老人家是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去世的,之前还中过风,都说医者不能自医,但他是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,但就是怕身边的人担心,所以不说,连最后细爹要去找舅舅抢救时他都试图阻止。宅心仁厚的李医师离开了,来送他的人七天不断。
大爹是我见过最聪明坚韧却又最谦逊亲和而无私的人。他曾带我在田间种豆,一罐豆种,一把小锄头,松土,下种,流汗;带我割猪草,一刀一刀切碎,混着菜叶剩饭和糠喂给猪猡;教我认中草药,亲手挑选小片的甘草给我试吃;带我熏腊肉,厨房里的火灶,干柴塞进去,火苗闪耀,松枝和灌木发出噼啪脆裂声音,干柴烧完后的灶灰还有着热力,这时把收好的红薯和糯米罐子深埋进灶灰里,焐一个晚上。早上取出红薯和陶罐,红薯烂熟而糯米糊温热黏稠,纷纷经过喉咙落入胃里,绵密妥帖,我最爱吃;辛苦几十天熏好的腊肉会在春节分发给亲戚,大家都爱吃,只要是大家爱吃的,他就不辞辛劳地为大家争取。
花开到尽头就要谢下来,但来年还会复活。人死去之后,会有轮回。按照佛教的说法,叶缘流转,哪怕我们自己不愿意,都还是要再回到另一个躯体里重新做人。而能否得到人身尚且还是一件极不易的事。这是为了让我们对生命有敬畏。世间上的缘分因果相续,任何事情都有回报。生命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事,它也不由我们控制。
任何人都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,因此这一段路我们更要加倍珍惜、慎重对待。大爹匆匆离世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在杭工作是否妥帖。都说子欲孝而亲不在,如果在外赚钱是为了孝敬父母;是为了有能力去关心亲爱的人,那在物理距离上远离他们难道不是一种南辕北辙的做法?起码我们确实少了许多陪伴亲人的时间,而时间是沉没成本(流失了就再也无法回收),逻辑上看来,的确是得不偿失!虽然现阶段我还不能马上回到家乡,但我仍须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——常回家看看。
最后,大爹:那些您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我,我坐在杠上去闻诊的春天;那些您脚踩淤泥为我和妹妹采莲蓬的夏天;那些和您一起用连枷打谷的秋天;那些您站在路边翘首期盼我寒假归来的冬天;我还有好多话想和您细说,却只能止笔于此。我最敬爱的大爹,我会常回来看细爹的,虽然不能像您一样和她拌嘴;我会照顾好妈妈,就像您百般疼爱她一样(您要是还在,一定会叫她改改臭脾气,对家人多些包容,她只听您的,而您是希望家人和睦团结的,对吧?希望她看到这多想想您,想想您的期望)。大爹,您安心地走吧,我们会好好生活的。